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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浙江嘉兴港区，雅山村村民潘富根回忆起以往在化工园区企业巡查的日子。“以前这里味道确实难闻得很，现在再去检查，车子搭着‘科技鼻子’和我们一起走一圈儿，也基本闻不到臭味了。”这位2017年就加入民间闻臭队伍的老人，手指着远处的园区感慨道。 嘉兴港区（乍浦经济开发区）作为以化工新材料、硅产业为主导的工业园区，曾长期受困于异味难题。2016年，这里的涉气有效信访达71件，绝大多数与恶臭相关。如今，这一数字已降至个位数，空气质量优良率、PM2.5浓度排名居嘉兴市第二，生态满意度连续3年提升，今年更是创下2018年以来新高。 原来作为信访者的村民，也变成了“环境守护者”。改变的关键，藏在“民间闻臭师”与企业的联动中，更藏在“国标”与“民标”的智慧平衡里。 从“谈化色变”到“请民监督” “西边是化工园区，中间隔条路是生态环境分局，东边就是雅山村居民集聚区。”嘉兴市生态环境局浙江乍浦经济开发区分局副局长程晓霞指着一路之隔的园区，介绍了当年的“邻避困境”。除了当时确实存在的异味，居民“谈化色变”的心理更让矛盾升级——只要出现轻微异味，哪怕与企业无关，举报电话也会接踵而至。 2017年，时任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任双组长，牵头整治，一场“无异味园区”创建攻坚战正式打响。港区以“群众闻不到臭气异味”为目标，创新组建“民间闻臭师”队伍，首批成员就有潘富根这样的老村民以及港区机关干部、企业员工、信访群众。 第一次夜查的场景，老潘至今历历在目。“第一次夜查是环保局局长带队，那味道确实臭得不行。”潘富根记得，最初企业对这些“编外考官”并不信服，“有次抽查情况打分，我打了不及格。企业工作人员还辩解‘我怎么闻着不臭？’，我告诉他‘天天在里面工作，鼻子已经不灵了’。”后来，这家企业按照环保部门和闻臭师提出的建议整改，复查时异味消除，老潘也给打过100分。 从“投诉者”到“参与者”，身份转变的不止老潘。雅山社区工作人员胡冬健回忆，2017年前园区异味确实比较严重，居民投诉电话很多。加入闻臭师队伍后，他参与过多次突击检查。“我们不指定企业，也不提前通知，就是随机抽签确定去哪里。为了避免企业提前准备，我们手机都封存，直奔现场，检查结果直接与企业整改验收挂钩。” 如今港区拥有民间闻臭师275人。程晓霞告诉记者：“民间闻臭师团队真正将企业的提升改造效果与老百姓的感官相契合，让群众有效监督企业，成为环保治理的‘编外力量’，更拉近了百姓、企业与政府之间的距离。” 在“国标”与“民标”之间找平衡 “国标达标但群众仍闻到异味，算不算合格？” 面对记者的提问，港区生态环境分局工作人员张嘉浩给出了明确答案：“国标是底线，但群众的感官体验很重要。对于异味我们每个人都有评判标准，我们建立‘60%专业团队评判+40%民间闻臭师评判’的双重考核体系，让国标与民标形成互补，通过博弈商量找到中间平衡点。” 为了让闻臭师团队更专业，就在今年10月底，港区开展新一期“民间闻臭师基础能力培训”，请来专家系统讲解异味来源、辨别技巧和安全知识。闻臭师们还实地参观了港区配备的大气环境监测走航车，学习“仪器+鼻子”的联合监测方法。
闻臭师们学习使用电子检测设备 据了解，走航车每年走航近50次，一旦监测到特征污染物异常，立即向企业下发反馈单，简单问题当场整改，复杂问题限期工艺改造。此外，港区还建成两个臭气在线监测点位，构建起“空中走航+地面监测+群众巡查”的立体监管网络。 “创建初期，我们会邀请闻臭师进企业开展双随机突击检查，现在随着执法方式更加精准高效，都是有问题带着问题再组织群众巡查，既保证效率又避免扰民。”张嘉浩说。 即使走航车难以覆盖的区域，生态环境部门也和雅山村居民建立了闻臭师微信群，胡冬健说：“我们是离化工园区最近的村，村民闻到异味会发来线索，我们第一时间同步给环保部门，之后会给他们反馈。”
闻臭师们参观大气环境监测走航车内部搭载仪器 异味治理没有终点，“两无”创建一直在路上 2018年年底，港区发布实施《嘉兴港区“无异味企业”创建实施方案（试行）》，制定了专家联系服务企业制度、领导全员联挂制度等，吹响了“无异味企业”和“无异味园区”创建全面实施的号角。张嘉浩介绍，港区委托浙江省环科院等专业机构，对43家企业开展“一企一策”全面排查，梳理出165个问题和171项整改措施，形成时间、任务两张清单，验收通过才算过关。 其中，企业改造投入巨大。对此，港区出台重磅激励政策：对设备投入和工艺改造给予最高50%财政补贴，单个企业最高1000万元，分3年按50%、30%、20%兑现。“如果闻臭师现场闻到异味不认可，或者回头看不达标，补贴就会停发。”张嘉浩解释，这让补贴从福利变成了动力。 政策撬动下，园区企业改造总投入近两亿元，政府补助达7000多万元。截至2019年年底，全区第一批43家企业全部完成“无异味企业”创建并通过验收。 但相关工作还在巩固提升。张嘉浩介绍，港区在2022年和2023年制定VOCs攻坚行动方案，并开展LDAR泄漏检测修复工作。 浙江传化合成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安全环保负责人梅经理介绍，企业主要生产橡胶原辅料正己烷和丁二烯，正己烷沸点低、丁二烯常温下是气体，废气无组织排放管控难度大。企业改进废气收集流程、优化全厂收集系统，加上两套11万方RTO治理设施升级，累计投入超2000万元。 “我们的许可排放浓度是60毫克/立方米，但我们自我加压，将排放浓度主动控制到20毫克/立方米以内，就是要争当环保‘优等生’。”梅经理说，在LDAR检测方面，企业也自我加压，每个季度所有点位都检测，按100ppm标准修复。此外，企业建立激励机制，车间人员发现异味上报，根据情况奖励20元—100元不等。梅经理坦言：“环保不是做给别人看，更是为自己的绿色高质量发展打好基础。” 对于部分企业治理的“硬骨头”，港区更是下足功夫持续攻坚。程晓霞举例，有的企业很早就参与无异味企业创建，易散发异味的环节已经加盖密闭、收集处理，但生产线随着时间推移老化，生产过程中仍会产生异味；类似问题难以通过末端治理解决，只能更新工艺。为攻克这一难题，企业投入大量资金改造设施，并申报国家级大气污染绩效A类企业，目前正推进一期整条生产线更换并开展环评审批。 “异味治理没有终点，很多技术难关需要时间突破，‘两无’创建一直在路上。”程晓霞说。 年轻的闻臭师钱丽惠告诉记者，自己2020年才加入团队，未经历过“严重臭味”的阶段。在她看来，变化不仅是环境的改善，更是信任的重建。“现在周围不少家庭有成员在化工厂工作，加上不断科普，大家对化工企业的接受程度也提高了。”钱丽惠说。 “有人问我为什么当闻臭师，又没报酬，我就说不为别的，为了儿子和孙子。我们都住在这里，环境好了子孙后代才能受益。”老潘笑着说：“这8年变化太大了，以前臭得没办法，现在臭味很少了，能在化工厂旁安心散步，不容易。” 从“国标达标”到“群众满意”，嘉兴港区用多年的实践证明，异味治理既要靠精准执法和科技赋能，更要靠群众参与和民心凝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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